蕭盈目光陰森，看向龍福玉的眼神，帶著冰渣子。

龍福玉難得著急，急著辯解，道：“盈哥哥，我只是讓給她彈個曲子，就算是琴弦斷了，也不至於……”

龍福玉說著，張如錦就滴了眼淚下來，啪啪啪地打在蕭盈的手背，道：“侯爺，賤妾無礙。都怪賤妾不好……”說著，又怯怯地看著張小晚，道：“大奶奶……您回來了？”

張小晚笑笑不說話。

“你別哭了！”龍福玉跺著腳大叫。蕭盈摟著張如錦，掃了一眼張小晚，道：“郡主，失陪了。”

“蕭盈，你這個笨蛋，張如錦那是裝出來的，你看不見嗎？如此司空見慣的手段，你是眼睛瞎了看不明白？！”龍福玉跳腳，不過可惜的是蕭盈壓根不理會她。此刻，張小晚覺得，蕭盈是真的愛張如錦的，情人眼底不但出西施，就連對方的錯誤都是正確的。龍福玉除了身份地位比張如錦高了一些，就算知道那些手段也不屑去用，和張如錦兩個高下立分。張如錦的這種心情，張小晚實在是能明白一些，畢竟這樣的手段也曾經用在“她”的身上。

“您歇一會？”張小晚出聲道。眼瞅著龍福玉就要把脾氣撒到她的身上，張小晚道：“郡主，您可是梁親王的嫡女，當今聖人的堂妹。如此高貴的身份，您沒必要和張如錦計較。”

龍福玉冷哼一聲，道：“張小晚，你懂什麽？！這個世上，只有蕭盈敢對本郡主如此冷淡，本郡主勢必要得到他的心！”

好吧，這就是受虐體質……傳說中的犯賤。張小晚道：“三日後不是有宮宴嗎？不知聖人對郡主的婚事如何看待？”

龍福玉眼睛一亮，審視了一會兒張小晚，忽然道：“張小晚，你最好別動別的心思。”

說完，龍福玉就風風火火地走了。張小晚松了一口氣，見四下都沒人了，才垂著雙肩在一盤隱秘的草垛裏坐著。未幾，蕭姑媽的丫鬟來喚張小晚，原是今日南方發了水災，京城湧入一批難民，侯府打算帶頭去城裏施粥。梁王妃來侯府，也是為了這件事情。

於是，侯府並梁王府便一道組織起來。蕭姑媽更是打算將施粥的重任交給張小晚。說是如此，老夫人卻還要湊這個熱鬧，一起去城外。張小晚聽了，擔心出什麽意外，便說：“老夫人，災民雜亂，不定什麽人都有。依小晚之見，不如您就不必親自去了。到底是侯府的名頭，大家都知道您宅心仁厚的。”

老夫人冷哼道：“你不讓老身去積善行德，是安了什麽心思？一個個都不給老身省心！”

梁王妃在邊上道：“老夫人，這小晚也是為了你好，本意是好的。再說了，孩子長大了，難免有自己的心思。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哪個省心？”

老夫人對梁王妃的時候，又是一派和顏悅色的模樣，道：“王妃，玉兒是你的親生閨女，自然是貼心的小棉襖。哎，這別人的孩子到底是別人的孩子，養大了，那還是隔了一層心思。不定打量著什麽呢。”

老夫人這話，一半是說張小晚，一半是說張如錦。畢竟張如錦一個妾室在府裏大肆舉辦壽宴，老夫人這個主持府中中饋的主母一定是有些意見的。老夫人這麽一說，張小晚也不能反對，反正反對無效。當日也連夜跟著蕭姑媽安排了一幹事宜。

第二日去城郊施粥，一整天下來也平安無事。梁王府那邊來了一個梁王的庶子，張小晚和老夫人到底是女眷，也不曾露面，就在帳子裏對著一些項目。老夫人待了沒一會兒，一下子說是渴了，一下子又說是冷了。總之折騰的張小晚夠嗆。好在並無大事。這日回了侯府，只說因江南到京城途中災情嚴重，於是，秦淵的隊伍就要晚一日回京。老夫人也是一頭熱，原本想折騰張小晚，可沒想到最後卻把自己給折騰到了。第二日施粥就沒去。

大軍歸來前夕，張小晚則收到了清河城的來信。信中張小晚的舅舅表示能認回張小晚這個甥女，他很是高興，也慶幸自己的妹子有了後人。洋洋灑灑寫了七八張信紙抒情，關於蕭老夫人周氏的弟弟一事，舅舅則說一定會全力相助。張小晚回了侯府，如往常一樣，又去老夫人房子伺候。等老夫人將將睡下，才放張小晚離開。

張小晚連日來白日施粥，晚上還要聽老夫人差遣，整個人登時瘦了一圈。任如意怎麽給她進補也沒甚大作用。夜幕降臨，如意用青瓷碗端來紅棗湯，張小晚吃了一口，並不覺得餓，便擱置在一邊。這時，外頭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。這人也不是別個，正是忙的暈頭轉向的蕭盈。

說起來，災情加重，聖人憂心，尤其剛剛打完一場戰，國庫正是空虛的時候，救濟糧錢一時湊不齊，聖人的火氣自然是大的。如此一來，文武百官哪個有好日子過？

蕭盈還未曾換下朝服，一臉風塵。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，見桌上擱著大半碗的紅棗湯，便端來吃了下去。張小晚正好從裏屋出來，一出來就看到這個場景，竟也乖覺地閉嘴了。蕭盈看她眼神飄忽，便嘲諷道：“吃你一碗紅棗湯就擺臉色給爺看了？回頭讓廚房給你做去。”

張小晚輕咳一聲，道：“我不餓。”

蕭盈起身，蹙眉道：“明日便是宮宴，去了宮裏少說多看，莫給爺丟了臉。”

張小晚道：“是。侯爺。”

蕭盈嘴巴動了動，還是沒說出什麽話。掉頭走了。他身後的小廝守在門口的時候見了如意一面，此刻就有些挪不動腳。還是蕭盈返回頭踹了他一腳，這傻乎乎出神的小廝才算回神。奉承道：“爺，您踢輕點，小心您的腳疼。”

如意來收拾桌上的青瓷碗，忍不住笑出聲，道：“小姐，這紅棗湯的事……”

張小晚眨眨眼，道：“發生什麽事情了嗎？”

……得，揣著明白裝糊塗呢。

宮宴男女分開，如今後位空懸，聖人發妻早年薨逝，如今以宮中丞相千金賢妃為四妃之首。賢妃共有兩個皇子，也是最得聖人寵愛的妃嬪，極有可能榮登六宮之首。張小晚和一幹貴婦都不相識，老夫人和蕭姑媽雖是同去，可在宮裏一見到梁王妃就撇下了張小晚，權當不認識她一般，自和梁王妃與龍福玉攀談去了。好在等了半天，秦大娘總算來了。

京中的貴婦矜持而高貴，完全不像張小晚接觸到的老夫人和蕭姑媽之流。

而如今，張小晚和秦大娘站在一塊，遠遠地看著老夫人端莊而有禮地和一幹貴婦來往，竟也覺得她渾身充滿高貴大氣上檔次的氣質。再細細看去，難免又覺得這些貴婦人的笑容虛假了點。頓覺無趣。秦大娘揶揄道：“可是覺得無趣了？”

張小晚搖頭笑道：“有大娘在，小晚怎麽會覺得無趣？”

話音剛落，只聽太監尖銳的聲音喊道：賢妃娘娘到！

張小晚和一幹貴婦下跪行禮，心中不免還是抱怨古代動不動就下跪的規矩。

平身後，張小晚才敢偷偷打量這個貴妃娘娘。只見賢妃是個二十五上下的女子，雖相貌平平，卻是風姿綽約，渾身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天成貴胄。

“……秦老夫人，你回了京，也不來宮裏看看母後。母後可是天天念叨著呢。”沒多時，賢妃就提到了秦大娘。秦大娘道：“太後娘娘喜靜，臣婦哪裏能去擾了她老人家的清靜？”

賢妃掩唇笑笑，道：“秦老夫人，難得進宮，等會兒宴會散了，便去見見母後她老人家。這些日子，母後倒是越發念叨當年的老姐妹了。當然了，您可別怪本宮誤了您和秦將軍見面的時間。”

秦大娘眼底也露出一絲感傷，然後笑道：“這是臣婦應該做的。什麽誤不誤時間的？”

說著，宴會就一板一眼地開始了。張小晚心裏暗暗焦急，因為從始至終，賢妃也沒提起張小晚片字，只和幾個體己的貴婦人說說話。但更多的時候還是保持沈默，盈盈笑著觀察眾人。

宴會將將結束，那賢妃卻又道：“秦老夫人身邊的娘子便是蕭侯的夫人，老丞相的千金了吧？”

終於提到她了！張小晚不卑不亢，起身道：“回娘娘的話，正是臣妾。”

賢妃笑道：“你也莫拘謹，本宮也只比你大了一些。年紀相差不出左右。”賢妃說著，又對蕭老夫人道，“今日一見，蕭侯的夫人倒是個不錯的。怎麽從前都不見蕭侯帶著蕭夫人進宮？”

侯府的破事誰不知道？就是沒想到賢妃會忽然提起。老夫人不慌不忙，道：“回娘娘的話，臣婦這個媳婦身子骨差，前不久還去了鄉下莊子靜養。前幾日才算回府。”

賢妃恍然大悟一般，又感嘆道：“當年老丞相夫人的一手絕世繡法，天下無出其右。短短十幾年，竟是滄海桑田，物是人非。母後還常常感慨當年的嫁妝中就有老丞相夫人的一副繡品，可惜多年前宮裏走了水燒沒了。”她又道：“蕭夫人，聽秦老夫人說你腰間有個‘青’字，乃是出自老丞相夫人的繡法，可是當真？”

張小晚按捺下心思，恭敬道：“回娘娘的話，確有此事。”

賢妃便欣慰道：“甚好，宴會之後，你便與秦老夫人去壽喜宮見一見母後。母後定會高興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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